映客位于湖南长沙的内容审查中心
光圈直播的倒闭让整个行业感到了一丝寒意。
前虎牙直播创始人古丰在2016年一篇专栏文章中的预言已经逐渐变成现实,“超过200家直播网站在明年将相继死亡”。今年2月,度过了生死之战的映客 CEO 奉佑生也表示,“随着2016结束,直播行业这一仗也已经结束。”
估值70亿人民币、实现千万级日活的映客无疑是去年这场直播大战的赢家。映客、一直播、花椒等移动直播的顽强存活者将和游戏直播主要玩家YY、斗鱼集体进入2017年的下半场竞争,直播行业的死亡名单或将越来越长。
移动直播的流量混战,让这一新的社交方式高度普及。然而,大多数人看到的是浮在表面的繁荣:动辄上亿的APP下载量、社交巨头Facebook和Twitter的全面押注、职业主播日入过万的收入……硬币的另一面,是如流水一般花掉的银子,昂贵的技术投入和运营成本,正在清退一批撑不下去的玩家。
强大的运营能力,是直播平台的生死线。每年成本过亿的内容自查究竟如何进行的?进入衰减期的直播社交还会有哪些新形态?映客创始人、CEO奉佑生近日接受钛媒体采访详细披露了上述问题。
内容自查:豪门才玩得起的游戏
小直播平台的倒下,除了市场原因,另一个重压在于有关部门对于直播行业的监管前所未有的严格。
经钛媒体统计,仅2016年一年相关部门就先后出台了6部相关政策和法条。加上已有的互联网信息传播领域的政策法规,做一个直播平台要面临来自国务院、文化部、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多家不同层级过机构、13部大小法条的监管。
“网络在线表演”,监管者在最短时间内用这六个字定义了包括电竞直播、泛娱乐直播在内的新行业。直播平台上爆发式增长的内容,让2015年以后新入局的直播竞争者交出了昂贵的学费。
2016年新增的政策法条(制图:钛媒体)
内容审核图像识别技术供应商是一家来自广州的公司,后者曾因盛产“鉴黄师”而被媒体多次报道。2016年夏天,映客湖南分公司总经理钟正阳“背着一个书包就来到了长沙”,从此,湖南长沙的内容审核中心正式组建。此前映客的内容审核设在人力成本更贵的北京完成,并依靠部分第三方兼职审核员完成。出于整体容灾机制的考虑,映客还在长沙之外的第二个城市——永州设置了审核中心,“永州有超过100位审核员。”钟正阳告诉钛媒体。
今年2月,钛媒体记者在长沙办公室见到了他们中的一部分。这群年轻人平均年龄25岁左右,值班方式俗称“三班倒”,保证24小时不间断审核。
审核系统对平台上所有正在直播的房间全天候监控,每隔2秒截一张图片,按时间顺序平铺在审核员面前的电脑屏幕上。有唯一身份编号的审核员,一旦发现直播房间涉及危险驾驶、吸烟、赌博、以及未成年人单独出现的情况,审核员将直接将直播下线,或作出不同程度的惩罚措施,包括警告提示、ID禁言、直播账号封号等。
有一部分机器是识别不出来的内容,只能靠人工。直播画面中,“主播在主驾驶位,车辆在移动”需要人工审核,映客平台严格禁止“驾驶中直播”,这被审核机制认为“不安全”;18岁以下未成年人无陪护直播,也会禁播。
直播界面中的音频、交互区的文字等内容,映客的审核后台建立了关键词库实现文字审核,通过机器识别,已经可以对60-70%音频实现自动检测和过滤。
从事审核的员工有博士学历出身,也有仅仅25岁的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年轻人。他们拿3500~4000块的月薪,大多住在公司安排的集体宿舍。
来算一笔账:按照长沙政府发布的数据,2015年全年这座城市的社会平均工资是4699元,按每位映客审核员4000元的月薪水平,全部审核团队加上行政人员近千人,光是人力成本就接近一年5000万。奉佑生向钛媒体透露,如果再加上技术和设备采购成本(8000万左右),映客全年在内容自查上的投入超过一亿。
(钛媒体向映客审核员陈扬提了十个问题。)
早期运营:审美的胜利
映客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审核员就是奉佑生本人。“要深深理解你的生命线和达摩克利之剑”,职业生涯的早期曾做过公务员的奉佑生在内容自查上足够敏感。早期映客团队只有20多人规模的时候,奉佑生和映客联合创始人Jessie亲自在后台审核和过滤。
但早期的审核,更重要的意义上他们亲手决定了“映客到底欢迎什么样的主播”?
在映客们出现之前,YY、9158培养了中国人对于主播的固有形象,但电竞直播毕竟是一个小圈子,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,PC时代的大平台构筑了壁垒,“如何跟他们不一样”是让2015年刚起步的映客最焦虑的问题。
由于奉佑生在映客之前开发一款留学生社交产品,留学生成了映客最早一批主播用户,“专业气息很浓”秀场主播可能直接被封掉ID。因此你很少在映客的主播页面上看到夸张的话筒露出来,“长得丑的”、“环境low的”在映客甚至没有机会成为主播,奉佑生不断的引导用户,“把美的留下来”。
至于“美”的判断标准,奉佑生的简单回答是看“颜值象限”和“生活状态”。
他们甚至拒绝了公认为中国第一代知名主播“天佑”的入驻。一位早期入驻的主播向钛媒体证实,“早期确实很少见喊麦式的用户。” 拒绝一个动不动就可能被某平台“天价签走”的主播,就等同于拒绝了流量,“刚开始拼资源的时候是最艰难的”,奉佑生承认。由于在主播运营策略上不签约、不设公会,只能靠产品吸引,只能靠用户自然增长。
2016年3月,映客明确了自己的品牌主张——“让直播成为主流生活方式”。早期的克制决定了映客的气质,也使其获得了爆发式增长,2016年5月映客的MAU首次超过YY,成为业内第一。
当然,和YY、虎牙们相比,不需要掏签约费用的映客在财务上节省了一大笔支出。接下来的一年中,映客花掉近4亿元用于品牌广告和营销快速占领市场,这是后话。
这笔钱花在了哪里?全程冠名BigBang中国巡演、奥运营销中押注“傅园慧”,大量采购院线的贴片广告,映客在2016年出尽了风头。《我是歌手》的导演洪涛就是在看了傅园慧的直播,直接打电话到映客总部,邀请其作为独家直播平台。
就像淘宝卖家让“亲”进入了中国人的谈话字典,“宝宝”的流行和映客的流行发生在同一时间。2016年5月,雷军在小米直播上直播发布一款无人机产品,他首次在直播间比划出了“比心”的手势。
稳定的用户规模和口碑给映客带来了众多的合作伙伴。2016年的双11,天猫也成了映客的千万级大客户,尝试通过直播做互动营销。映客COO杰西参与了那场印象深刻的双11直播,“第二排位置留给我们做直播机位,就在马云的身后。”
“衰减是的正常的”
直播社交的悖论在于,百分之99%的人只是围观,并不贡献内容;1%贡献内容的人也在内容生产能力上高度分化。
“直播其实是一项非常高门槛的事,难度在于一个人每天两小时、连续几个月去直播,这是非常高难度的。” 正因为如此,映客去年就发现“月度用户增长很困难了”,即便是依靠直播获得了12倍利润增长的陌陌也一样感受到直播开始衰减,开始重点发力短视频。
人是会疲劳的,很多起初上瘾的用户不再打开直播客户端,那些“在用生命做直播”的主播们来的来,走的走。2016年末,直播领域最狂热的阶段接近尾声,大多平台的用户增长都开始接近一条直线。
总有一天,主播们会发现自己“没有内容可以播了”,职业主播的内容持续性相对较高,但也有生命周期,他们面临着不断获取新流量的压力。
一位经营网红经纪公司的前映客主播王米小告诉钛媒体记者,“没有内容可播”正在成为主播群体的集体焦虑。做了一年多经纪人,她看过了太多的想要通过主播赚钱的年轻人,“阿猫阿狗聊聊天就敢说自己是主播了?现在的平台,内容重复度太高了,主播和用户都会疲劳。要想有本事吸引足够的流量,最终落点还是要有自己的产品和品牌可以卖。“
中国特色的打赏模式,让平台有钱可赚,也让主播成为一个新的职业。王米小和合伙人的起步方式很简单,“开始就是把一堆长得很漂亮的微商变成主播。” 像网红在微博上开店一样,通过直播平台为自己的电商生意导流,成了目前最主流的“寄生”商业模式。对于寄生于映客生态上的主播经纪人来说,最看好的相反是“淘宝直播”这样的形态,后者在吸引更多人成为主播,把“电视购物”形态复制到流量巨大的电商平台。
还有一部分主播甚至联合背后的团队动用了“刷榜”手段,维持自己在平台上的排名和声望。王米小告诉钛媒体,保持“映客头部主播”门槛很高,花大力气去维持声望才能给主播带来更多的价值变现。2月中旬映客组织媒体和部分主播到华南总部参观,一个细节被津津乐道:受邀来参观的一位男性主播一下飞机就被粉丝的玛莎拉蒂接走了。
直播平台大多通过强大的运营团队,发起直播活动、才艺比赛等,也正是为了让主播“有的可说”。目前,映客的运营团队也在考虑直播内容的多元化,靠颜值、才艺直播框定的核心用户,事实上也有大量需求仍未满足。奉佑生说,2017年会更多探索“直播+”的形态——例如“直播+客服”——让社区的内容更多元化。而游戏直播产品“也在内测中”。
奉佑生看待“衰减”的角度有点不一样,“我希望我的用户一周一次上映客最好”。在他看来,对于一个新形态的社交产品,这样的打开频率“才真正长久”。
加入新战场
映客在去年9月上线了短视频功能,在开启直播的“+”主按钮增加了一个“短视频”功能选项,相当于给主播加了一个“朋友圈”,短视频在主播个人页面形成一个时间轴。从产品战略来看,映客切入短视频的竞争初衷是为了拉动直播,拉动用户的内容生产。
直播衰减的同时,短视频已经开始爆发(这篇钛媒体报道曾详细盘点短视频竞争者),加入竞争的奉佑生并未急于推出独立的短视频产品。在他看来,映客的一张牌是“大量有能力贡献优质内容的用户”,这其中70%将成为短视频内容的贡献者。
奉佑生说,“不会走今日头条、秒拍的路”,因为在他看来大多数短视频平台并没有自己的护城河;而短视频工具类的APP“没有形成用户定位和社区氛围”。奉佑生看起来并不焦虑,是因为他人的短板可能成为映客的机会。
眼下,让奉佑生最焦虑的事情依然来自于产品体验,“几千万用户的体验是不是爽”。目前各大平台的主流直播方式是一对多,主播说话或者表演,观众用文字聊天。“这是一种不符合人性的交流。理论上,粉丝也用语音来问主播才是对的。”
对于奉佑生和映客而言,直播领域2017年的战争“将在直播行业延伸领域发生,行业将回归到内容升级和社交本身的层面来(重新作出)判断。”
上一轮直播大战,解决了人性最基本的“陪伴”需求,而映客的终点不是直播,它离想要成为的新的社交方式还有一段距离。(本文首发钛媒体,记者/葱葱,陈拯,编辑/葱葱)